论气化学说

中医杂志2007年第48卷第5期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2007,Vol.48,No.5389·理论探讨·论气化学说孟庆云(中国中医科学院基础理论研究所,北京市东直门内南小街16号,100700摘要]气化学说是以气的运动变化来阐述人体代谢和精气神转化的理论。自《内经》确立气化概念并以升降出入为基本机制以后,刘完素以气化论病机和药性,张元素发挥为气化药性论,李东垣以脾胃为气化中枢,继后孙一奎把气化原动力归于命门,遂使气化理论逐渐完善。气化学说不仅是辨证论治的指规,也是构建中药药理学的理论资源。关键词]气化学说;中医理论;气化病气化学说是以气的运动变化来论述人体生命过程据之一,以后进一步发挥为气化感应论,之后的气一元的理论。自从《内经》构建其基本理论以来,后世不断发论认为,人与自然皆由气构成的同一性,可以由天地之展补充。在晚期汇入《内经》的“七篇大论”中,气化概念气应象人体。古人观测到天地之运动是“天左旋,地右更为宽泛,认为宇宙万物“各从其气化也”(《素问·气动”(《春秋纬·元命苞》),《内经》又以左升右降为宇宙交变大论》),以气化为一切自然现象的根本特征,升降气化的一般规律,《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谓“左右出入为基本机制;金元时代的刘河间,以气化论病机和者,阴阳之道路也”论脏腑气化升发则是“肝生于左,肺药性,张元素也提出了气化药性论,李东垣以脾胃为人藏于右”(《素问·刺禁论》),自然界之升降是“清阳为体气化中枢,以少阳之气为启动气化之先机,创立脾胃天,浊阴为地”,人体则是“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论,为一些疾病的治疗提供了新思路、新方法;明代孙《内经》中还有重要的定则,把《素问·六微旨大论》提奎把人身气化的原动力归于命门,创动气命门学说。出的“亢害承制论”,作为人体自我调节机制,并非来自由是而使气化学说日趋系统完善,成为指导辨证论治人体实验,而是从气象的气化规律推演到人体的。的重要理论。观念可以开发知觉,古人在气化意识的观察中积1气化学说的理论渊源累了自然与生命的气化现象,例如在一年四季中,人和《内经》气化理论有三个来源:一是关于先秦气论动植物都有生、长、化、收、藏之化之变。除在归纳中发的哲学思想;二是天人相应的观念;三是在此二者理念现联系之外,又从外而推测其内,从内而推远外,即《灵下对观察和实践资料的整理提升。枢·外揣》之“若是则内外相袭,若鼓之应桴,响之应气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一个重要概念。先秦诸子百声,影之似形。故远者司外揣内,近者司内揣外。”由以家皆言气。《左传》论“六气”,《国语》言天地阴阳之气,此建立了气化理论的研究方法。气已经是一个涵盖自然、社会和人生的普遍概念。《管由上述理路、观念和方法论构建起来的气化学说,子》的精气根源论,《鹖冠子》的元气自然论,皆以气为也必与之相因,气化学说的特色有四:一是重视时间因人和万物之本体。自称老子弟子的文子在所著《文子·素,气化是一个过程渐变为化,剧化为变,在生命世界下德》篇说:“阴阳陶也万物乘一气而生。”《庄子·知中,气化的生命过程是不可逆的,故《内经》两次论及北游》以气的变化论生命的发生:“杂乎芒芴之间而有“神转不回”;二是气化规律的普适性,认为天人一体皆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荀子》又进一步发展从气化,例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论的“形归气为:“人有气,有生,有知,亦有义,故为天下贵也。”说人气归精,精归化”既是食物、药物在人体气化的规律,也的生命就是由于气而生发,由构成论发展为生成论。是人的高级生命活动生长发育的规律,乃至自然界的人与天地相应是气化理论的意象依据,也是气化规律中国煤化工時征,气化理论不是来自学说阐述的规律之一。远古以降从事农牧业的先民们,解剖CNMHG方式推揣而来;四是观观察作物及人的生长,和一年春夏秋冬时序的关系,萌察推理始终贾穿看动态观忿,以此“气化流行,生生不育了“贵时”观念。《易传·象·节卦》有“天地节而四时息”。这也与《易传·系辞》“以动尚其变和《易纬》“元成”之论,以人与天地同步的生命现象为天人相应的论气变异”的思想相一致。联系方式2人体气化的过程机制(010)64745015早在《内经》即已论述了人体气化有“食气化精”和390中医杂志2007年第48卷第5期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2007,Vol.48,No.5形能转化”两种形式。食气化精是人体与外界环境的气化的另一种形式是“形能(读作tai)转化”,即物质交换,包括饮食的消化、吸收、排泄和气体交换。食精、气、神三者之间的转化,是生命活动的高级形式。物气化过程如《素问·经脉别论》所述:“食气入胃,散“形”是看得见摸得着能感知的存在实体,是由作为物精于肝,淫气于筋。食气入胃,浊气归心,淫精于脉。脉质基础的“精”由“气”变化而来。《灵枢·本神》篇说气流经,经气归于肺,肺朝百脉,输精于皮毛。毛脉和“故生之来谓之精。”指岀“精”是禀于先天的物质。《内精,行气于府,府精神明,留于四藏,气归于权衡,权衡经》以“阳化气,阴成形”为概括形能转化的总纲。化精以平,气口成寸,以决死生。”其水饮的气化过程是:“饮是精充养于后天的过程。和“精”相对而言,言“气”则侧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重于活动动力。《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指出:“精”与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气的交换主“气”之间,既有“气归精”、“精化气”的互生关系,又有要以肺吸清呼浊,吐故纳新为主,还要靠肾纳气、肝疏“精食气”和“气伤精”的耗竭。“气归精”充实了机体的泄,并依赖三焦流行于经脉,方能内充脏腑,外达肌肤,营养物质,“精化气”使物质转化为动力。“精”和“气”都以发挥真气的作用。呼吸把自然界的清气吸入肺,它与可以转化为“神”,《灵枢·本神》说:“两精相搏谓之食饮所化生的水谷之气相合而积于胸中便是宗气。宗神”,《灵枢·平人绝谷》又说:“神者,水谷之精气也”气与人体先天之气结合便是真气都说明神和精气之间也转化,物质可转化为精神。神也食气化精”既化生了营卫之气,又有赖于在营卫可转化成精,如《灵枢·决气》说:“两神相搏,合而成循行中各脏腑参与化精。营卫之气皆生于水谷,都在人形,常先身生,是谓精。”是精神转化为物质。以上食气体中循环。营气出于中焦,“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以化精和形能转化二者,既是气化的两种不同形式,又是为血,以荣四末,内注于五脏六腑”(《灵枢·邪客》)。卫气化的两个阶段,二者的统一,是生命气化的全过程。气运行于脉外,温养脏腑组织,有保卫肌表抗御外邪之《内经》的“七篇大论”依据“肇基化元”的气一元功能,其运行与昼夜变化及睡眠有关,白昼行于阳人论,论述了宇宙万物的五运和六气两大气化系统:五运寤,黑夜行于阴人寐。卫入阴,内行五脏,从下焦入,《灵气化是循一年季节演进时序的气化,座标是地日关系枢·卫气行》篇说:“其始入于阴,常从足少阴注于肾,六气气化是风寒暑湿燥火六种气候模式的气化,以三肾注于心,心注于肺,肺注于肝,肝注于脾,脾复注于肾阴三阳来表述,机原在于空间因素,座标是月地关系的为周。”卫气行于阳,则是从上焦出,行于体表手足三阳十二地支。2其五运的气化内容,远比《内经》其他论篇经脉,其功能是“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开阖者也”的五脏气化更为丰富和深入。《素问·至真要大论》把(《灵枢·本脏》)五脏气化和六气气化的关系结合起来,以气化之机论在“食气化精”过程中,三焦殊为重要。三焦既是由述疾病之微兆,即著名的“病机十九条气化器官构成的通道,又是气化的机制。存在决定认气化的形式和机制是升降出入。《素问·六微旨大识,对功能的意象是以结构的认知为前提。《内经》没有论》说:“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无不出入,无不升论及三焦具体结构和对它气化功能认识的方法。《难经降”。其方式是“升已而降,降者谓天;降已而升,升者谓·三十一难》阐述为,三焦是指人体食道胃肠等部分及地。天气下降,气流于地,地气上升,气腾于天。故高下相关生理机能,还对上中下三焦作了具体定位:上焦从相召,升降相因而变作矣。”在天地间,气机升降形成了心下到胃上口,主水谷入内;中焦在胃中脘,主腐熟水气候变化:地气上升为云,天气下降为雨。在人体各脏谷;下焦从相当于膀胱上口水平起,泌别清浊后排岀浊腑之气机是,脾阳主升清,胃阴主降浊,肝阳主升发,肺物。用“三焦”二字为称谓来命名食气化精的腑,渊源甚阴主肃降,肾阳主升腾,肾阴主降敛。气机的內外交换古。在甲骨文、金文的时代,先民以火烤熟鸟为食,创造是出入。升降出入是《周易·泰卦》交泰的发挥,主旨是了“焦”字,此会意字:上部是“隹”(读作zhui)字,是开放。《内经》把人作为自然界中的开放体,是耗散结构鸟”,是象形独体字,不同于“佳”。下部四点是“火的思不v凵中国煤化工质的特征焦”字本义是“烫焦”,是烤黄,不是后世所说的烤焦CNMHG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了,如《世说新语·德行》将烤黄的饭称“焦饭”“三焦”当时的思想豕都以气为成万物的原始材料,承认气以烤熟食物的三种火候来说明上中下各焦,通过不同具有阴阳对立的属性。张载以气为宇宙的本体,认为理的工作形式消化食物,消化道在不同时间充盈不同,故是气聚散变化即气化的规律。而程颢、程颐则认为理是而三焦“有再定)形”。《内经》:明确指出三焦是主本体,有理则有气,“万物之始,气化而已”。在宋代气论持诸气,疏通水道的腑,关系着整个人体的气化功能。的影响下,医学家更深入探讨气化的理论,金元时代的中医杂志2007年第48卷第5期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2007,Vol.48,No.5391·医学大家都曾对气化理论有重大创新。刘完素指人体能低下,不能化精,可发生肾虚精亏。因气化功能低下,与外界气化通道之门户为“玄府”,以气化论五运主病不能化水湿而生痰,可发生郁证和癫狂等。和六气主病,著《素问玄机原病式》他以气化来论说本气化的机制是升降出入,其失调则为病变。如肝阳草药性,并诠释“七方”、“十剂”的杋理,惜乎其《素问药不升则肝气郁结,肺气不降则喘满。脾胃升降失调“清注》亡佚,现只能从遗文中略知他的气化药性理论的线气在下则生飧泄,浊气在上则生臏胀。”人体吸入清气索。在这一点上,张元素、李东垣与之共鸣,依气化之呼出浊气,三焦的摄入水谷精微、排出糟粕浊物,以及说,建立了本草学药性理论。李东垣对气化理论的贡献玄府排出汗液和热量才能维持代谢,这些过程失调失是他认定脾胃为人体气化中枢,并注意到少阳春升之控皆能致病,甚至“出入废则神机化灭”。这一点,清人气在启动气机的作用,使得很多气化之为病,经过调理蒋廷秀深得其要,他在《吴医汇讲》中称升降出入为“百脾胃和配用升麻、柴胡等升阳之剂而有突出的疗效,李病之纲领东垣以此而享“内伤法东垣”之美誉。朱丹溪以“万物同气化的立论及其过程和机制,是中医学理论中称此一气”论人与自然气化的一致性,他在《格致余论·绝之处,在辨证论治时,临床家毎能据食气化精、形能夏日伏因在内论》中指出:“故气开亦开,气浮亦浮,气转化、营卫水气循环和升降出入之理,创造出工意新奇降亦降,气沉亦沉,人与天地,同一橐龠。”可以从自然的治法来。例如孙思邈在《干金方》中用升麻、柴胡升之升浮沉降推论人体之升浮沉降。明代的孙一奎以其阳,李东垣将其合以补气建中之药,创制了名方补中益原气命门学说,把气化的动力归结为人身命门所藏之气汤。明代张景岳依“气化水自化……不行气亦行”重原气。至此,气化已成为有系统结构、有动力机制的用行气药以治肿胀。明末清初喻嘉言,以解表合清热利理论:气化的中枢是脾胃,气化的启动在于少阳肝胆,湿导滞,改变了痢疾的升降出入,以逆流挽舟法见称于人体与外界气化门户在玄府,气化的动力为命门原气。医林。清代叶天士以“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治疗湿3气化病及其辨证论治温。近人周雅南以紫菀、桔梗、沙参、石斛等药“提壶揭中医学从以气为本的人体观发展到以气化为生命盖”以治尿闭;用龟甲、何首乌、龙齿、桑椹等固肾之品力,对健康和疾病的认识是以气化正常为生理,气化异治久嗽久喘,效如桴鼓。(见赵恩俭《诊余集》)。著《医学常为病理。《素问·五常政大论》指出:自然界与人的气衷中参西录》的张锡纯,以增强肝的气化治疗大气下化都是“化不可代,时不可违”,气化有自己的规律,时陷,笔者指出,在治疗泄泻时,用五苓散利小便以实大序有自己的节奏,不能代替,不能违背,应该“无代化,便,其机制是分流原理对水液循环的调控。无违时,必养必和,待其来复”。《内经》以此建立了气化近年来,已经有运用脾虚和肾虚动物模型η探论疾病观,其论病和养生,都要“各从其气化也。”讨气化功能。也有研究者试图从肺和经络气化功能探按气化论疾病观,气化过度或气化不足,精、气、神讨针麻原理。虽说未能向纵深发展或有所停顿,但已能转化障碍、升降出入紊乱都可导致疾病,堪称“百病生展示岀理论价值,应予关注和支持。总之,气化学说也于气也”(《素问·举痛论》),《素问·经脉别论》说:“生约略地提岀了人体营养物质和形能转化理论的“总画病起于过用”,人体如此,自然界也如是。例如人体五志面”,其论述也并非详尽无遗,尽管如此,它仍不失为中过激则有七情之变,自然界风、寒、暑、湿、燥、火六气气医学之精蕴,有待我们用现代科学方法深入研究化太过则为六淫。人体气化不足,在气化中枢的脾胃,参考文献则是脾胃虚弱或中气不足,脾胃虚弱用仲景建中法的〔1左安民.细说汉字.北京:九洲岀版社,2005,536.小建中汤中气不足用东垣补中益气法的补中益气汤。[2孟庆云五运六气:中国古代的灾害预测学.中国中医基础气化不足如发生在蕴生原气的基地命门,则为命火衰,学杂志,2005,(2):81~83治当温补命火,填精益肾,在补阴的基础上,略加温阳〖3范行准.中国医学史略.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86,170.之品,开启发机使少火生气。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胡4孟庆云命门学说的理论来源与实践价值中国中医基础医中国煤化工桃》项下,论及了胡桃(核桃仁)能“益命门,利三焦”,明CNMHG控制艺术.辽宁中医杂志,代命门学派的医家已经归纳出补益命门的一类药,如胡桃、鹿茸、紫河车等。饮食代谢异常之病多属气化之[6孙粥纲.从脾胃内伤学说探讨中医脾实质安徽医学,1984为病,例如消渴主要是气化能力低下而导致多食。癃闭、关格等病精系三焦气化失常所致。精气神三者7沈自尹,肾的研究进展与总结中国医学报1982):56的转化障碍,常引起虚证和情志病。例如因脾虚气化功(收稿日期:2006-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