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小说(1941)

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57卷第2期(总第241期)JOURNAL OF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2012 Vol 57 No 2( Senal No 241)中国的小说(1941)胡适著,张扬2译(2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济南,250014)摘要:中国的小说最初来自于民间、发展于民间,被保守的文人鄙视。但当它的流行程度和内在美感达到了足够的程度,它就要强迪自己引起知识阶级的强烈关注了。知识阶级从不识字的民众中获得了这些伟大的史诗般的传说,润饰之,修正之,某些情况下重构之,从而使之成为中国传奇中的伟大经典。这些起源于流行的经过修订的名著变成了新艺术形式、新语言和新文学的老师,靠着它们的教导,中国的上流阶层专心学习创作他们的原创小说,不全是当作一种文学娱乐,也当作一种社会讽剌,当作一种社会批判和变革的工具。关键词:胡适;小说史观;《中国的小说》中图分类号:D207.4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5973(2012)02-0030-08形式。小说和戏剧这样在情和悬而未决处需要想象力支撑的文体,在上古作者的手中没有发展起来。作为一种虚构的而又是着意结构的描述性文但讲故事是人类压抑不住的天性。即使在孔体的小说,在上古中国是不存在的。上古中国的子的年代,在民众中也自发产生了一种基于史实最早期文学形式注重现实性、抒情和教育意义,却的、被称为“历史”的传奇故事,但显然这些故事并不放纵地挥洒想象力。那时没有史诗,没有戏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们那自由而富于想象力的细剧,没有小说,也没有任何形式精巧的神话传说。节,而不是它们的真实可信。孔子曰:“文胜质则孔子曰:“辞达而已矣。”这样一个实用主义的语史。”他可能指的是那些传说帝国、开国君王、贤言概念导致了任何富于想象力的文学作品都被看臣名将的奇幻历史传说。传说包含了大量的有趣作是无用且无需的而遭到排除。但不总是可信的细节,就像戏剧、神谕、预言以及确实,在成百上千种上古文学作品中,没有一想象出来的会话和演讲。部是在落笔前就已经计划好了的。大部分上古作公元前4世纪的孟子不得不经常指责他的学品是言论集、文选、事件记录,散落在主题大多互生,因为他们引用那些流行的传说故事,就像那些不相关的最好的散文中。精心计划的文学作品,传说故事是真实历史的某些部分一样。他也经常例如古希腊悲剧或柏拉图的《对话录》,在上古中因为那些传说故事是“齐东野人之语”或“好事者国并不存在。上古中国有两种发达的文学形式,为之”而嘲讽他们。即抒情诗和散文。在公元前4世纪,实质是为了我们现在大致确定一些已经在历史上消逝的阐明或争论观点的散文开始成型。中国的作者似事件的记录,最初是属于被孔子和孟子定性为幻乎认为不需要发展出更大的超越散文结构的文体想历史故事的。比如说“晋文公(公元前628年收稿日期:2011-12-01作者译者简介:1胡适(1891-1962),男,安徽绩溪人,中国现代著名学者。2张扬(1977—),男,山东枣庄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①本文为胡适1941年在美国演讲的讲稿译文。胡适研究中国小说史的作品极少,目前发现最完整、最有学术价值的也不是中文之作,而是他在1926年和1941年的两部同名英文演讲《中国的小说》。由于目前仅只1926年中国煤化工极少为人所知因此笔者特将该讲稿译出,以供学界参考。CNMHG胡适,等:中国的小说(1941)去世)的逃难旅程”和“赵氏孤儿”这样的传说。识阶层的散文和诗歌作者造成了一些较大影响。后者经常被后世搬上舞台,并变成了伏尔泰的一位评论家指出白居易著名的《长恨歌》很显然部著名戏剧受到了佛教“变文”的影响。但关于这种影响的这样一来,中国的讲故事者们在这些上古历最有趣的证据是7至9世纪的古典作者们乐于创史传说中获得了最初的训练。这些历史传说故事作一些结构发展得相当不错的短篇故事。这些短不需要创作剧情,只需要搜集据说是传记和年代篇故事没有总称,但有时被称为“传奇”,意思是记的素材,并围绕其原始结构组织、渲染和细化。怪异或新奇的故事”。这些故事描写浪漫爱情、英雄事迹、良善得报或怪异破案。大概有上百种这些故事流传了下来,其中最然后,一种来自印度的伟大宗教,与它那大量早的一篇是张鷟的《游仙窟》。公元700年左右的造像精美动人的仪式和极具想象力的文字与它在中国失传,却在日本得以保存。这个故事描哲思一起进入了中国。上古中国的传统宗教很快述了作者是如何在一次去西北的奉使旅途中偶遇就被大乘佛教给击败超越了。这种新的宗教延续两位美女,夜宿其家,双方频频酬唱调情求欢之了2000年,从根本上影响甚至改变了中国人的宗诗。据说在7世纪的日本这个故事极为流行,并教、哲学和艺术生活。影响了该国的宫廷生活和文学潮流。著名的日本上古中国没有天国或天界的概念,而印度给首部长篇小说——也许是世界首部长篇小说了我们成百上千的天国。上古中国没有地狱的概《源氏物语》就是有意识地模仿《游仙窟》的结果念,而印度给了我们十八层地狱,这些地狱的恐怖对这些唐代短篇故事的审视表明幻想作品的和残虐还在不断加重。印度人无穷无尽、无休无艺术取得了巨大进步。情节安排、人物描写和对止的想象力似乎不知疲倦地创造出新的哲学系微小细节的精心刻画都有了高度的发展。(一个统,以及结构形式精妙绝伦的文学和戏剧故事。最好的例子是白行简著、阿瑟·韦勒译的《李娃每一本佛经就是一出释迦牟尼和他的信徒为角色传》)几个世纪的宗教熏陶催生了对虚幻故事这的戏剧。某些佛经,例如《维摩诘经》,其戏剧和文学分支的需求,文人能够不再抵制在这种新文学的结构是如此地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在后形式的文学中一显身手的诱惑。艺术创造由于僵来的许多世纪它们的绘图说明和文学释义变成了死古文的限制而受阻,但那些精心创作的唐代短最流行的主题。篇故事和它们后来的成功,以其深奥的观念和高印度人就这样教会了中国人无拘无束地使用雅的品位,丰富并提升了中国的幻想艺术。想象力。许多道教经典被故意写成佛经的形式。在佛寺庙宇努力教化开导大众的过程中,普及佛二教故事的译本成了他们工作的一部分。在中古时中国小说进一步的发展是由街头闹市的职业期的中国,一种被称作“变”或“变文”的新文种出讲故事者承担的。他有两个老师:上古历史传说现了,“变文”的意思是“变形的经文或释义”,即和中古佛经释义。一位9世纪的诗人告诉我们他把原本的佛教故事用中国散文或诗歌的方式转述的孩子在听三国故事时的喜悦。两宋首都居民的出来,部分用散文,部分用诗歌。往往《维摩诘生活和风俗记录告诉我们11至13世纪有几个彼经》中150字的原文,经过当众宣讲释义后就扩此竞争的讲故事者(说话人)的流派,其中之一专展到5000字。后来“变文”这个术语扩展到包括讲佛经和宗教故事,另一个则专讲历史故事。但流行的非佛教故事的讲唱。在敦煌的中世纪手稿这些记录也告诉我们这些流派受到一个新生而又中,我们发现了一些非佛教的变文,例如两末的传最强力的流派—“小说”流派——的威胁。“小说、孝子董永、将军季布和著名美女王昭君的故事说”家有他们自己的文本(话本),包括以下几种等。显然,中古时期中国冗长而富于想象力的说主要的类别:唱文学艺术受到了佛教的启发。灵怪显然,在中古时期,说唱文学的普及确实对知英雄中国煤化工CNMHG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烟粉”故事,即爱情故事。经过随意的口头传播,这样后续的增删、雕琢甚至“公案”,即著名的犯罪和侦破案例。推倒重来等工作可能更加自由。困难在于白话没这包括了现代幻想作品的几乎所有领域。有以标准的形式落到书面上。小说”这个术语的意思是“小故事”或“短篇但在公元8世纪很早的时期,印刷术出现了记叙文”。似乎这个新流派善讲短故事,每个短11世纪中期活字印刷也投入了应用。这些故事故事自成一体,能在很短的一个或若干个时间段的大流行很自然地产生了将其付梓的需要。几篇内讲完。从这个意义上讲,“小说”与尚未定型且现存的13、14世纪的话本引起了迟来的疑问:精冗长不堪的历史传说不同。这种新型幻想故事的于那些故事的说话人不可能在让听众为他们洗耳男女说话人因其鲜明的描述和优美的发音而出恭听喜不自胜的同时把故事写下来。这些故事只名,被称为“银舌头”(银字儿)。据说由于他们更有很粗略的框架,加上点很小的艺术修饰,而且大完美的表现让其他流派的说话人心存恐惧。部分对话用的是形式老朽的古文。这些“小说”或中篇小说有自己被称为“引那时,一些在经典传说上动脑筋的文人和作子”的独特形式。说话人在开场时先讲一个很短家,被那些市场上非常流行且富于娱乐性的故事的故事,其中的道德意味能让听众轻易理解。然深深打动,于是开始着手夺回小说的主导权。很后他告诉听众他将讲述另一个故事,进一步阐明显然他们对那些娱乐了千万人的质量低劣的口译同样的道德训诫,或者就是开场故事之意蕴的反本的手写本并不满意,于是这些知识阶层的作者证。大量现存的故事遵从这种“引子”模式,甚至着手把这些传说故事用尽可能精确的白话写下后世作者写的故事也模仿相同的模式。来,大量的词汇自然被从古文中接受过来,无论哪与此同时,历史传奇也发展出一种在长篇小里缺少合适的字词,他们就会从古文中借用一个说各章开头引起注意的模式。在讲述各王朝兴衰发音相似但意义不同的字词。当哪里都借不到这的冗长故事时,关键问题是说话人如何让听众继样的字词了,他们就造出一个新的。用这种方法,续来听下一场。长期的专业经验教会了说话人他大量显然是12、13世纪的短篇小说变成了精彩的们必须在高潮和悬疑处结束当天的讲述。这样当白话散文,呈现在我们面前。这些小说的结构是我们喜爱的英雄人物将被侩子手处决,或者一支职业说话人定下来的,但其语言和风格显然经过毒箭即将射中美丽的女英雄时,说话人一拍惊堂了一些此道老手的再加工。木,抑扬顿挫地说出那著名的两句:“欲知后事如白话的应用意味着禅宗的佛法高人开始应用何,且听下回分解。”其精确记录哲学辩论和对话。这个做法被证明非这种专业诀窍后来变成一种模式,出现在各常有效,以至于11、12世纪的新儒家也开始应用种长度的故事中。因此每一章必然不仅讲述自己它。就是这些既有佛家也有儒家门派的辩论记的部分,还必须通过这种心理悬疑联结自身和下录,让这些使用白话写作的学者为人所熟知。记章。在这种模式变得矫揉造作而又机械呆板的下或改写职业说话人的故事或小说的作者所接受同时,它却教给说话人一种将大量支离破碎的事的就是这种风格。件有机组成一个或长或短、一以贯之的故事的技随着时间的流逝,俗语作的流行故事和其他术。无论如何,这种技术使中国所谓的“章节小流行文学的印文逐渐成了白话作品形式的标准。说”的出现成为可能。更多个故事甚至长篇历史传奇为了印刷销售而被写下来。在16和17世纪,一些士大夫阶层的作者整理并改编这些故事,有时干脆从根上推翻重这些职业说话人自然会用民间的白话来讲故写。这些改编作品,如大名鼎鼎的《水浒传》(赛事。他们那师徒相传的话本可能只有部分是写下珍珠将其译为《四海之内皆兄弟》)、《三国志演来的,如设定的故事框架、主要的断续处和必须的义》(C.H. Brewitt- taylor将其译为《三个王国的细节之类。但当那些“银舌头”说话人开讲的时传奇》)和《西世纪来都候,他们的话本很可能是完善的。很多话本可能是销售大热门。中国煤化CNMHG飞中的胡适,等:中国的小说(1941)大流行进一步丰富了白话,也进一步规范了白话吴承恩。以上这些和其他几部有文学价值的历史的书面形式。长篇小说属于历史演进型小说的第一档次。在17世纪早期,冯梦龙和凌蒙初两位短篇小这些故事的民间源头是不同地域和年代的宏说作家,共分别作了5部短篇小说集,每部40个大传奇。说话人和文学修订者的任务很大程度上故事,总共200篇短篇小说。其中的许多故事年在于把这些互不相关而且经常相互矛盾的改本和代较早,有些可以追溯到公元12、13世纪,但其中情节融汇成一个连贯的整体。举例来说,《水浒不少的年代较晚,包括可能是无意于出名的编辑传》的原始文本中有36个英雄,但在明代的某些者自己写的几篇。这200篇短篇小说是在12年改本中,这个数字增加到几乎200。在标准的71间(1620-1632)以较短的时间间隔印刷的,由出回本中,仍然有108个英雄。修订的工作是去除版中国幻想故事中最杰出作品的顶尖书店代理发无趣的和非必需的部分,同时将必要的人物和事行。它们也代表了中国文学中的短篇故事发展的件变得更加精彩卓绝。一般来说,这些历史传奇巅峰期。的松散情节有些佛经的风格,即把那些若干内部17世纪是一个短篇和章节小说首次得到当联系不紧密的事件用一种刻意夸张的结构联成时开明的文学评论家充分承认的时代。负责将体。个别人物和独立事件很重要。而且在给予中《水浒传》从100和120回本删改到现存的71回国人一些精彩的娱乐惊险故事、大量令人难忘的、本的金圣叹曾声明,世界上没有超过《水浒传》的让男女孩童都喜爱的角色方面,这些历史传奇是文学作品。最成功的,从而在全国范围内被改成戏曲搬上大但是尽管有这些对小说的热烈赞颂,古文作众戏台。这些传奇没有形成哲学论题,没有鼓吹家反对俗文学的偏见依然根深蒂固。许多小说作社会变革,他们的目标就是职业说话人的目者或改编者对自己有用白话写作的冲动而羞愧,标——吸引并娱乐听众和读者。这么做的结果以至于他们不敢在自己的大作上签署真名。而且是,它们给了我们一些伟大的经典,这些经典不仅大部分阅读小说甚至喜爱小说的人往往拒绝承认在此后的几百年里规范了白话,也塑造了民族性自己曾读过它们。所以那些中国幻想小说的大师格。应该得到更多的荣誉和尊重,因为他们有着心灵16世纪后,中国的作家开始写自己的原创小上的勇气和对艺术的敏感,勇于对抗根深蒂固的说。民间传奇教给他们讲故事和使用白话的艺偏见,给世界带来了这些伟大的小说术。许多这种类别的故事是写来娱乐的,它们通常追随当时的潮流、讴歌生命和情欲、颂扬优秀美五丽的女性、崇拜科举高中的士子,而且登龙门者会中国的小说,宽泛地说能分为两大类:历史演在结尾有个美满婚姻,还不止一个漂亮坚贞的老进型和个人创作型。婆。这些故事之一的《好逑传》(《完美伴侣的故许多历史传奇在民间经历了几个世纪的创事》)已经被译成了几乎每一种欧洲语言。35年新、精炼和修饰,最后由顶尖作家写下或改编成今前我在上海读书的时候,这个故事还在舞台上演。天的名著。《水浒传》的底本在12世纪就有了,这个故事讲述了一个聪慧自立、美丽善良的女孩14世纪由罗贯中改编,明代又有众多匿名作者的成功保护自己,挫败了许多强横而最终铩羽而归修订,直到金圣叹声称他基于一种旧手稿将其修的求婚者的阴谋。在一个阴谋中,她被一位有着订为丌1回本,这部作品才最终定型。我们现在知高贵性格和伟大勇气的年轻男子所救,于是这位道并没有这样一部手稿,他的版本也只是众多版男子也成为她的敌人的攻击目标。这个故事最令本或修订本之一。现存形式的《三国演义》的修人喜爱着迷之处便在于女英雄鼓足勇气、无视任订甚至更早。描写伟大僧人玄奘印度之旅的纯幻何社会习俗和非难走上从他们共同的敌人手中想作品《西游记》的原始文本在佛教经典中被发救出年轻男子的道路的事实。这个故事很自然地现了,经历了9个世纪的演变,最终被一位匿名作以皇帝赐予的者修订完稿,我们现在确定这位作者是16世纪的中国煤化工但这个小CNMHG为成功的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娱乐之作。它们通常不只是讲了一个故事。他们视和极不胜任而导致的无意识的残忍。在这些讽通过自认为是最有效的大众传播渠道将某信息传刺之中作者也给了我们一些闪光的可爱人物,其递给读者。这些小说中有4部特色鲜明的应当被中一些担任教职,但其他人则在社会最底层,且大特别提出来:字不识一个。像其他的幽默讽刺文一样,该文也1.《醒世姻缘》,17世纪蒲松龄著。是对社会和教育体系的严厉批判。2.《儒林外史》,18世纪吴敬梓著。《红楼梦》经常被评价为中国最好的小说3.《红楼梦》,18世纪曹雪芹著。我们现在知道作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留下这部4.《镜花缘》,19世纪早期李汝珍著。未完的遗作。通行的版本有120回,其中的后40以上第一部小说《醒世姻缘》,讲的是一个非回是另一个人于作者去世后很久续作的,而且他常怕老婆的丈夫在一个令人无法忍受的女人手里并不了解作者的原计划。这部作品原有的部分是遭到的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折磨。这小说约有自传式幻想作品的首次认真尝试。在书的开头,100万字,通过这100万字描述了一个最不幸的作者宣称他要用虚构的姓名和事件讲述一个真实婚姻,似乎没人想到以诉诸离婚作为解决手段。的故事,特别是想保留下关于几位他熟识的、行止而且在本书末尾,当官方法律建议离婚时,由于宗见识都超越男子的值得敬重的女性的记忆。这是教道德和社会习俗的原因,这个主意被迅速抛弃个信息。这部书概述了一个大家族由于穷奢极了,所有的离婚企图都是徒劳。最终的结论是所侈、债务缠身、外逼内乱而逐步走向衰落的过程。有的苦难和虐待都是因果报应,是由于夫妻前世“树倒猢狲散”。甚至在未完成的文本中,作者也的宿怨,丈夫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认命,等待其自显露出了最卓越的洞察和描摹能力,一些他笔下行结束的女性角色脱颖而出,是现实主义描写中的最高作者蒲松龄是一位伟大的古典散文和诗歌作成就。者。他用文言写了一部在士大夫阶级中广泛流行这几部名著中的最后一篇《镜花缘》,在18的记载他搜集的短篇有趣故事的大作,其中一些世纪的头10年中完成,出版于1828,即维多利亚已被 Herbert A.Cles教授选出,以《从一个中国女皇登上皇位前的19年(笔者注:此处有误,维人的创作室中来的怪异故事》为标题翻译出来多利亚女王于1837年继位,“19年”似应为“9了。这位作者明显对婚姻—一尤其是不幸的婚年”之误)。作者李汝珍生于北京,在江苏北部滨姻——中的问题很感兴趣。其中一篇几千字的短海的海州度过了生命中的主要部分。可能他曾受篇故事与那部伟大小说有相同的主题。他对用文过一些外国影响,也许是西方世界的,因为这部小言讲故事的手法很不满意,于是尝试着写了一篇说本质上是作为一部女权宣言来写的。作者很明七千字的韵文戏曲。他还是不满意,于是在晚年显对他所处时代的一些社会风俗和制度不满,便用同样的主题做了这样一部百万字的伟大小说。在小说中直率批判之。但作者似乎对两性间的不这种一个作者用三种不同文学手法的尝试对中国公平和对女性的不公正最感兴趣。他攻击性别伦文学史家来说是最有趣的,因为这是白话小说中理上的“双重标准”,即法定的一夫多妻制和对年的杰作,是最有效的文学传播媒介的最好证据。轻寡妇再嫁的责难。他把这个故事设置在唐朝武第二部伟大的小说《儒林外史》,我认为在中氏女皇时期,她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宣称自已国所有小说中排名第一。这是一篇针对知识分子既非皇太后亦非女摄政王、而是持国15年的皇帝的讽刺作品。根据我的研究,本书作者是“颜李的女性。在我们的小说家的笔下,这位女皇建立学派”哲学的信徒,该学派从哲学上反对正统儒了在教育和科举权力上两性完全平等的制度。整家的主流派。在这部小说中,作者用轻松幽默的本书里他都反复鼓吹女性应受更好的教育,应性笔调,描绘了文人、科举士子、迂腐的学究和由古别平等地积极参与政府事务。典教育与科举制度塑造出来的官员。他讲述他们这部小说的部分情节是3个中国男子在许多的怪异、他们对现实事物那荒谬的无知、他们偏狭奇异的土地上旅写事燃正的一个国家的气量、他们的吝啬,以及他们宦海生涯中由于忽是“女儿国”,这vL中国煤化工CNMHG般穿裙胡适,等:中国的小说(1941)子裹小脚,而女子则戴冠穿靴、经商从政。他们抵“她”的脚还不算很小,但靠着木制高底鞋的帮达的第一天,三人之一的林之洋便误入皇家的交助,它们看起来尺寸还算过得去。“她”现在被送易宅邸,遇到了国色天香而又非没有性别弱点的到婚礼殿堂,在盛大的婚仪和婚乐中,新“皇后”女王。她看上了林之洋,将其拘禁在宫中,并下旨甚至要拉着袖子、深深鞠躬并跪倒叩拜,如同一位让他做“女儿国”的“皇后”。知道如何举动的举世无双的高雅优美的女性。赞一个漫长费力的将男人女性化的过程就这样美吧,这位男子女性化的精彩过程现在终于完成开始了。林之洋现在身穿衣裙,发抹香油,梳成女了!髻,首饰加身。四位“宫娥”把他扶紧,一位白须这就是中国小说演化的故事。最初它来自于老“宫娥”用手指碾碾他的耳垂,然后立刻用一根民间、发展于民间,被保守的文人鄙视。但当它的针贯穿了过去。尽管“皇后”哭天喊地,他的另流行程度和内在美感达到了足够的程度,它就要只耳朵也遭了同样的罪强迫自己引起知识阶级的强烈关注了。知识阶级最困难的工作是裹脚,这通常要花上几年时从不识字的民众中获得了这些伟大的史诗般的传间,但现在要在几个星期内加速完成。关于加速说,润饰之,修正之,某些情况下重构之,从而使之裹脚过程的痛苦、这位男子对那些女人的虐待的成为中国传奇中的伟大经典。这些起源于流行的不断反抗、对这种反抗的惩罚和经过严厉处罚后经过修订的名著变成了新艺术形式、新语言和新的最终屈服的描写,是全书最可笑的部分。王室文学的老师,靠着它们的教导,中国的上流阶层专大婚的那天早上,他,或者更准确地说,现在是心学习创作他们的原创小说,不全是当作一种文她”,被涂脂抹粉、开面去毛,穿戴齐整,华贵至学娱乐,也当作一种社会讽刺,当作一种社会批判极,以符合“女儿国”第一夫人的身份。实际上和变革的工具附录:胡适《中国的小说》(1941)译评张扬胡适小说研究的著作多为专书考证之文,也上关系密切。但由于后者虽经收录和范先生的介以这类文章最为著名,而较少宏观的论述,所以学绍,却并没有译为汉语,所以未见再有学者参考界一般对他的小说观的了解往往不够具体。但胡可见即使在当今英语有很大普及的情况下,为了适对中国小说确有过自己的宏观的研究,发表过学者参考的方便,也还有全文译为汉语的必要明确的见解,主要集中于两篇同题为《中国的小为此,笔者据英文原稿译出,并对此文的价值及意说》的讲演稿中义略抒己见。胡适这两次《中国的小说》讲演,第一次是胡适《中国的小说》(1941)(以下或简称1926年在德国法兰克福,第二次是1941年在美“1941年讲稿”)是其“1926年讲稿的继续”,因国华盛顿。前者已由范劲先生译成汉语并略作评此,最好是对照其“1926年讲稿”说明二者的联系释,写成《胡适的一篇重要轶文》,发表在2005年与区别,以见出胡适对中国小说的整体认识及其第3期的《文艺理论研究》上。后者仍为英文,收前后的变化,而“1941年讲稿”的价值也就凸显出录在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的《胡适全集》来了。具体可从三个方面看。(第38卷)内。两次讲演虽相隔15年之久,但正是修正了“1926年讲稿”关于小说起源的如《胡适的一篇重要轶文》中所指出的,1941年的观点。“1926小起源于传统宗教演讲“可看作1926年讲稿的继续”"m,二者内容和神话,而“194中国煤化工CNMHG35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作为一种虚构的而又是着意结构的描述明时期的小说的发展史时都反复强调这一现象性文体的小说,在上古中国是不存在的。上又在文章结尾把这个过程用精炼的语言完整地描古中国的最早期文学形式注重现实性、抒情述了一遍,高度概括了这篇演讲的内容,以期给听和教育意义,却并不放纵地挥洒想象力。那众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结尾的这段文字也可视作时没有史诗,没有戏剧,没有小说,也没有任这两篇讲稿的核心思想,值得我们高度关注。还何形式精巧的神话传说。孔子曰:“辞达而有很重要的一点是,“1926年讲稿”中指出艺术精已矣。”这样一个实用主义的语言概念导致神是文人插手“历史演进型”小说的主要因素,但了任何富于想象力的文学作品都被看作是无对其大致过程几乎没有阐述。而“1941年讲稿用且无需的而遭到排除。则指出这一过程的实施有三个前提:作为小说底本的经过长期完善的话本、导致话本大流行的印但讲故事是人类压抑不住的天性。即使刷术的普及,以及白话在知识阶层中的广泛应用。在孔子的年代,在民众中也自发产生了一种有了这三个前提,知识阶层才广泛意识到小说的基于史实的、被称为“历史”的传说故事,但艺术价值,也才有合适的工具(白话)来改进它,显然这些故事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们那自由从而才能将大量“12、13世纪的短篇小说变成了而富于想象力的细节,而不是它们的真实可精彩的白话散文,呈现在我们面前”(2。而且胡信。(21适指出,虽然知识阶层中的相当一部分被艺术精胡适在这里认为上古时期不存在小说,但承神所打动,投身于“历史演进型”长篇小说的搜认民间存在自发产生的、富于想象力的历史传说集、整理和改编,但是故事,却基本不提上古宗教对小说起源的影响。古文作家反对俗文学的偏见依然根深蒂这一变化反映了他对这个问题的思索的深入。无固。许多小说作者或改编者对自己有用白话论宗教神话故事还是英雄传奇、历史异闻,本质上写作的冲动而羞愧,以至于他们不敢在自己都是人类在好奇心、世界观和审美观驱使下的创的大作上签署真名。而且大部分阅读小说甚造,本身都包含了小说的要素。从这点上讲,它们至喜爱小说的人往往拒绝承认自己曾读过它本身就具备了发展成为真正的小说的潜质。无论们。所以那些中国幻想小说的大师应该得到是“神话说”还是“民间自发说”,以及其他的“劳更多的荣誉和尊重,因为他们有着心灵上的动说”、“稗官说”、“表现说”等小说起源观,本质勇气和对艺术的敏感,勇于对抗根深蒂固的上并不相互对立排斥,而是彼此都有千丝万缕的偏见,给世界带来了这些伟大的小说。(21关系,甚至本身就是同一观点的不同表现形式,而这就再次强调了艺术精神在小说由民间向知且都已经涉及到了文化史和思想史的范畴。无论识阶层转移过程中的巨大作用和独特意义,为他是“1926年讲稿”还是“1941年讲稿”,都是立足在“1926年讲稿”中强调的“历史演进型”长篇小于中国初始文明的地基,从文化史和思想史源头说的艰难成长过程提供了另一个视角的阐释,从的角度来探讨小说起源的,而各个时代的文化和而使这个独特、长期艰难的过程能更加清晰、全思想又从各个方面深深影响到了当时的小说形面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式,这也让这两篇文章接下来的关于小说后世演三是阐述了他对明清“个人创作型”小说发变的论述也与文化思想史的演变牢牢绑在了一展演变史的看法。胡适在“1926年讲稿”中对这起,形成了胡适小说史观的鲜明特征类小说有所阐述,但其深刻和全面程度还较低。二是着力指出前几个阶段的小说形式首先都例如他认为《儒林外史》和《红楼梦》是“最好的中来源于民间,经由民众的自发创作和民间艺人的国文学”,显然已经意识到这类最晚出现的小说搜集整理后,才由对其感兴趣的文人阶层将其雅也正是中国古典小说发展的最高形态,但却并未化与经典化,并进一步赋予其社会价值和意义。指出这类小说的共同特点,这就让人难以从整体胡适在“1926年讲稿”中已提到这一点,而“194上了解其巨大音立,而“1941年讲年讲稿”则更进一步,在阐述几乎整个唐、宋、元、稿”对这方面中国煤化工开始CNMHG胡适,等:中国的小说(1941)胡适就明确说为例来说明白话小说可以成为最有效的文学传播16世纪后,中国的作家开始写自己的原媒介,以《儒林外史》为例来说明白话小说可以成创小说。民间传奇教给他们讲故事和使用白为最有力的社会批判工具,以《红楼梦》为例来说话的艺术。许多这种类别的故事是写来娱乐明白话小说可以成为最优秀的文学描写工具。尤的,它们通常追随当时的潮流、讴歌生命和情其是在对《镜花缘》的阐述中,或许是为了迎合当欲、颂扬优秀美丽的女性、崇拜科举高中的士时西方的女权潮流,胡适干脆直接让一代雄主维子,而且登龙门者会在结尾有个美满婚姻,还多利亚女王出场,配合文中的一代中国女皇武则不止一个漂亮坚贞的老婆。2天和小说中女儿国的国王,三位一体,说明女性应这就在很大程度上描绘出“个人独创型”小该同男子一样接受教育并参与公职。显然胡适在说的共同特色,指出它出现于社会相对安定、市民演讲结尾处的着眼点已经超出了文学本身,进入阶级繁荣、人的个性觉醒、经济发达、思想解放崇了社会和文化领域,可惜他没有就此做出更多的尚娱乐,并且小说已经高度发展的时代。产生并阐述成长在这种时代的“个人独创型”小说,先天就在综上所述,笔者认为“1941年讲稿”是在思想性、艺术性等方面超越此前任何种类的小说。“1926年讲稿”同名作的基础上加以扬弃、充实这比他在“1926年讲稿”中的“最好的中国文学”细化的成果,是胡适为中国小说的发展演变史描的评价,具备了学术史、思想史、社会史等多方面绘的一幅虽不算详细却更为完整和个性突出的画的价值。当然,娱乐型小说的大多数必然是平庸卷,这幅画从多个角度入手,层次分明地展现了他低俗之作,最有价值的是超越了以娱乐为目的的心目中的中国小说发展演变史,为我们探讨他的作品。胡适指出“这个小说种类的几部大作没有小说研究特别是小说史观提供了一个新的参考。成为成功的娱乐之作。它们通常不只是讲了一个故事。他们通过自认为是最有效的大众传播渠道参考文献将某信息传递给读者”12。换句话说,这些最优1]范劲胡适的一箱重要佚文[门文艺理论研究200(3)秀小说不是或不全是为了娱乐而写下来的,而是[2]胡适中国的小说(1941)[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试图通过故事传达给读者一些更深刻的东西,例科学版),2012,(1)如新的写作方法和思想观念,他以《醒世姻缘传》Chinese Fiction(1941)Hu Shi, Zhang Yang(2. School of Liberal Arts,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Shandong 250014)Abstract: As Chinese fiction was at the beginning generated from the common people and developed amongthem, it was naturally looked down upon by conservative literati. But when its popularity and inherent beautyincreased to a sufficient degree, it would force itself to give rise to the strong concern of the educated or intel-lectual class. And the educated people had no sooner got hold of these great epic legends from the illiteratepopulace than they began to retouch them, amend them, and even to reconstruct them in some cases, makinthem into great classics of Chinese legends. Then these revised masterpieces originally derived from and circu-lated among the common people became the teachers of new art forms, and new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Withtheir teachings in mind, Chinas upper classes concentrated themselves on learning to create their own originalnovel, not as a literary entertainment, but also as a social satire, and as a tool of social criticism and changeKey words: Hu Shi; conception of novel history; "Chinese fiction中国煤化工CNMHG